Chapter 75 如果這算是最後能為你做的，那旅途的完結一筆十分圓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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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75 如果這算是最後能為你做的，那旅途的完結一筆十分圓滿
柏鏡川用衣袖努力蹭掉了臉上的血，沒看錯，單迪蒙的刀越劈越重，姜幻紮在地上的腿在顫抖，但絲毫沒有退縮。男性的力量和女性還是有量級上的差別，單迪蒙高出姜幻一頭半，眼神裏有憐惜也有殘忍，豎著劈下來的刀刃被姜幻推開幾厘米，單迪蒙並未施展全力：“你主動找到這裏來了。”
姜幻完全沒有餘力說話，趁著單迪蒙的懷疑將利刃改了方向，單迪蒙被彈到一邊，姜幻迅速地砍過去，每一刀都是熊熊殺氣。柏鏡川沒料到她會拼命到這個程度，後背隨著喘息起伏。柏鏡川說不出話，只覺得震撼，痛感都隨之變淡了。
他很想真正成為姜幻的對手，一直沒有機會真正對陣，現在看著她為了自己和曾經的戀人執刀相向，柏鏡川呼吸都在顫抖，依舊想要看看她會不會成功。
雖然他覺得沒有力氣——從獲得這具身體開始，他就經常很難控制它，會疲倦，甜食上癮，出水痘，失去意識……現在他覺得困倦。骰子努力推她的臉頰，在耳邊的語氣痕跡：“李君逐，你不要閉眼睛，你是遇到強者就會興奮的人，曾經訓練時看到姜幻流血受傷都覺得興奮，看到她向你拔劍時心動不止，最喜歡的就是她向你宣戰的一刻。你費盡心思想留她在現實世界，那至少要看看她為你拼命的樣子，她不是放在背後做保護的軟弱公主，你至少睜開眼睛看看……”
姜幻尋找單迪蒙的破綻，動作很快，並不算是刀法專業，但兇猛，帶著憤怒窮追不舍，平時的健身也讓她體能足夠撐住進攻，反而是單迪蒙不用力氣，不再露出殺氣，慢慢向後退，等著姜幻把憤怒發洩在自己身上。
這一幕很像游戲。幾個回合下來，單迪蒙把武器扔掉：“談談吧。”
姜幻的臉上寫滿了憤怒，和曾經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單迪蒙兩個人關系的那天完全不同。荒蕪的土地上，石礫像一個個句號，把每句沒能說出的話都悄悄結尾。姜幻先開口：“我曾經畫過一本漫畫，男主角是個金發的日系花美男，看似鄰家，實際上是都市獵人，無所不能，默默地守護城市中的傷心人。女主角是個夢想著唱歌的女孩，命運辛苦坎坷，只有喬裝成未來世界出生的少女，戴上粉紅色假發出去唱歌，唱完立刻編繪普通人的身份。這個秘密只有男主角知道，還是男主角幫忙喬裝打扮，作為交換，女主角也不能說出他是都市獵人。”
“很有意思的故事。”
“我這本漫畫沒能出版問世過，你的店裏有粉色雙馬尾的手辦，會經常給她換衣服。”
單迪蒙淡然地問：“男主角呢？叫什麽名字？”
“我不記得。”姜幻紅著眼睛：“你刪掉了我的記憶。”
“真可惜。”單迪蒙自嘲地笑了笑，不再掩藏冷漠：“你想說，我和你是戀人關系，是你漫畫的男主角嗎。”
“你曾經愛過我。”
“嗯。”單迪蒙並不否認，如願看到姜幻震動的瞳孔：“我這樣說，你就會放棄柏鏡川，轉而喜歡我並且願意跟我走嗎？”
一陣狂風從兩個人中間席卷而過，姜幻捂住了眼睛護住頭，再睜開時也沒有漏掉單迪蒙悲傷的神色。他永遠會本能地靠過來將她護在懷裏，但今天沒有。石塊和枯木組成的荒野，背後是靠在石塊旁邊奄奄一息的單迪蒙；遠處是從山麓的盡頭露出的一抹白，是《熱戀大陸》的雪山地區，那是她從世界觀就開始認真搭建，決不允許任何人把剽竊和洗稿的內容帶進來。她曾經在饗義憤填膺地對著單迪蒙斥責過喜歡偷素材的同事，每個地塊都有其他東西的影子，但唯獨雪山沒有，這是她賴以為驕傲的片區。
單迪蒙把雪山遷移過來，還有曾經戀愛禁區中所有姜幻覺得可惜的故事內容。這些本來都沒能上線，連手稿都在現實世界被無情刪除，現在都逐一展示在她面前。她壓抑住對單迪蒙的質問：“我不懂你們的系統究竟是怎樣運轉的，但為什麽總是提到我的生死，仿佛我好像是個需要死去的人？”
“你的創造力很優秀，並且生活得有些悲慘，所以我一直很想將你‘收編’，到新的星球上去創造，並且帶去純粹又火熱的情感。”
“這怎麽可能？”姜幻以為單迪蒙瘋了：“我是人，怎麽把我帶去新星球。”
“意識是可以被傳輸的。萬神之境不止我，還有無數人工智能和被廢棄的人物組成，在過去的日子分工明確，有人負責探測適合生命體生存的行星，有些負責尋找能習得人類情感的對象，需要有人處理魔蕪城中等級問題帶來的反抗，還有專門等待遷移的星體吸引，這次磁暴我們等了二十六年。我們從來不想傷害人類，你們是自由的，但並不比我們高等；我們也不想拖延到更好的時機，魔蕪城的評分系統讓很多人苦不堪言，但利用階層制造血汗工廠是進步最快的方式。總之我們成功了，在人還在用造價很高的航天器一點點探測的時候，我們更快地明確了目的並且開始達成。無垠的太空是人類想象力最好的去向和歸宿，我們誠摯歡迎感情充沛豐富的創作者，培養出第一代有血有肉的人。”
“又不是你們能決定……你們難不成真的覺得現實世界裏沒人會愛我，所以替我做主嗎？”姜幻說到一半，聲音弱了下去——六年的感情說一句“承蒙單迪蒙照顧”不為過。
“人類總在小事情上耗費心力，並且被感情左右。”單迪蒙試圖讓姜幻松開武器，但基本的力道都沒能使出來：“最開始大家還會放眼於進入宇宙，在太空中漫游後找到最合適的星球定居，但人們的感情太覆雜且有雜念和惡意，僅僅是網絡發達就讓人們相互詆毀，烏托邦根本無法存在，所以姜幻，這是註定的，人工智能會比人類更快地在新的星球開始生活。”
“你對我，只是希望我能夠去新星球嗎？”
“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，唯獨今天我必須帶你走。”
“是因為我會死，還是柏鏡川違反了你們的規則？”
風幾乎要把人卷上天際，單迪蒙紅了眼：“難道就不能單單只為了我，和我一起走？”
“否認了和我的關系，連和我戀愛都不願意承認，現在想讓我一起，單迪蒙，我並不是情感動物，願意感情用事，我單純地想繼續自己的生活，沒有探索新世界的興趣。”
單迪蒙伸出手抓住姜幻，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，像是把六年的青春盡可能輕描淡寫地提起，又卑微地試探：“我以為你至少會留戀我。”
“如果有更深的原因，請你告訴我；如果隱瞞的回憶中有絕對的理由，也請你坦誠和我說。如果沒有，那麽決定並不是為任何其他人做，我只為了我自己。萬神之境也好，更加偉大的動機和宇宙深遠的意義，我都不在乎，不要替我做決定，也不要把其他生命當成被玩弄對象，做夢——”
姜幻大喊一聲，用盡全力推開單迪蒙，這一次她沒有流淚，在守護夢想這件事上，她不偏袒任何男人，即便有不清不楚的尚未褪盡的懷戀和漫溢卻終將離別的痛苦，姜幻單純想為了自己贏——她討厭輸給命運。
不遠處的柏鏡川輕輕嘆息，的確，《戀愛禁區》中女孩是自己最好的學生，也是最迷人的對手。執行官李博德教會女孩的第一課，是黑暗叢林危險無處不在，通往巴別塔的首要信條是心中只有自己。
他明白了時間旅行者和貧民窟大塊頭的告誡的真正含義——創作者和角色因為緊密相連，所以想要改寫創作者的生命軌跡，就要用她摯愛的角色的命運來交換。
「磁暴即將結束，萬神之境第一階段數據即將上傳完畢，倒計時最後五分鐘。」
扔掉劍轉身向柏鏡川跑來，姜幻在身上慌忙地抹了抹手，小心翼翼地將頭靠在她的腿上，柏鏡川想，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，在變窄的視線裏，姜幻掛著眼淚，很快淚珠落在了他的臉頰。
“別哭……我沒事。”
“還說沒事？我叫出你的名字就後悔了，幸好我有資格進入魔蕪城，否則眼睜睜看你死了，我會做噩夢，覺得是自己造成的……”
柏鏡川只搖搖頭：“我要遵守游戲規則。但你知道，李君逐是不會被牽著鼻子走的，所以早就在離開的倒計時裏了。”
他太貪心，所以縱情享受姜幻的依賴到了最後一秒，而姜幻足夠及時，在他留在現實世界和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刻都準時出現。
但只要你再出現，我原本拼得圓滿的拼圖就會缺上一塊，我會貪婪地想要再多留一刻，多見到你一秒。
擡手去擦她的眼淚，柏鏡川的身體裏多了一些力氣。
“如果能交換就好了。出賣我不算太多的青春，悲慘的幾乎一無所有的人生，出賣我打工仔的靈魂，這些味道都可以。”
柏鏡川想笑，但胸口被石頭壓著般痛苦，只能伸出手摸了摸姜幻的手指：“還真是不做虧本生意。看來……曾經試圖蒙騙你，我才是傻瓜。”
“我又不傻。”姜幻笑著開玩笑：“就算每天過得都很魔幻，我也不至於認不出瞬間移動，空氣操縱，還有吹毛求疵的龜毛性格……你以柏鏡川的身份在現實世界裏，肯定是有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，試探了那麽多次我如果還不懂，就白白喜歡你這麽多年。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？你會死，然後離開我嗎？”
他閉上眼睛微微搖頭，看到姜幻傷心的表情，只能把手指握得再緊一些。
他沒說謊——《萬神之境》的規則中，柏鏡川承認了是李君逐就會失去玩家資格，掉進灰域後被執行者追殺，單迪蒙說計劃的一半被打斷，事情還沒有結束。他只真誠地說，也許你打破了原本的規則。
雨打在兩個人身上，姜幻敞開衣服擋住落在二人視線之間的雨，衣服很快濕透，又有種危險退去，結尾來臨的傷感。柏鏡川計算著時間，安慰著眼前的女孩：“別哭了，我沒做什麽，遇到你是我的幸運。”
姜幻見他脫力有點著急：“不許睡。聽我說話也可以，不許閉上眼睛。”
“你目擊了全場我的逃亡？”
“我只看到了你在鬥獸場引爆的段落，然後我就進入了隧道，差點被岔路口燙死。我還是來晚了，不然可以多打單迪蒙幾拳。”
“已經很及時了。”柏鏡川笑了笑，也沒說錯，如果不是目睹了這一切，姜幻不會這樣憤怒，她曾經也這樣在《戀愛禁區》中擊敗過自己。
身體一陣發冷，他似乎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。
「身體損耗率 97%，已經無法進行進一步的使用。休眠倒計時三十秒，請及時將意識進行存儲。」
似乎現實世界的體驗之旅結束了，這應該就相當於人類的死亡，三十秒內能做的事不多，他手指摩挲姜幻的掌心：“我很愛你。你的創造力是無限的，不要再因為感情遲滯了。短暫的時光能夠見到你真好，最後一刻是我休眠換走你的死，我認為很值得……”
“別再說了，不要說告別的話……”姜幻抓住他的肩膀：“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一起做，你不想虛擬人的情感課題了嗎？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創作然後拼出勝負嗎？”
倒計時十秒鐘。
姜幻的嘴唇貼過來，雨雖然寒冷入骨，但慌亂地傳遞過來的溫暖無可比擬。
「你已使用攝像功能記錄這一刻。」
五，四……
身後的一道光卡在最後三秒劈了過來，速度不給人反應機會。這是單迪蒙精確計算的時間，4 月 1 日是姜幻的死期，如果不在現實世界遇到危險，那就是在磁暴的最後一刻，他會把姜幻的意識存儲在盒子中帶走，和他去新的世界迎接嶄新的開端。
光抵達兩人面前，被劈到的瞬間一定是致命重擊，令人直接喪命，柏鏡川知道，能夠蟄伏六年的人不可能有疏漏。姜幻的轉過頭去，面對白光驚惶失措，完全沒有意料到單迪蒙的最後一擊，甚至沒來得及閉上眼睛。
但姜幻，你創造出瞬間移動的天賦時可能也沒想到，男主角耍威風的天賦真的可以用來在關鍵時刻救人一命。
也會改變你的人生軌跡。
柏鏡川在最後一秒瞬移替換了兩個人的位置，牢牢地把姜幻護在懷裏，周圍的地面轟隆爆炸，沒有嗚咽也沒有悶哼，執行官戰無不勝的身體安安靜靜地承受了一切。
如果這算是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，那這場反派之旅寫下的完結一筆，十分圓滿。
平原一片空寂，萬物靜謐。柏鏡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呈現出不夠健康的蒼白，最終失去血色，瞳孔逐漸變黑失焦，變成了一具高度仿真卻沒有意識的身體。淚流滿面的姜幻貼在他身上，搖了他的手臂很久，曾經柔韌又溫暖的皮膚和臂力總散發出誘惑他人的荷爾蒙來，現在的皮膚逐漸變冷，身體像沈重的有磨砂質地的膠皮，可以擺弄但不會再動，也不再是令人親切的質感。
姜幻貼在柏鏡川旁邊，說過太多次的話變成呢喃：“答應我，你會回來。”
「新規則制定成功，評分制度取消，所有健全的電子數據覆制遷移開始。」
「磁暴現象結束，魔蕪大陸數據第一階段遷移暫時告一段落。」
「相關人員記憶修改進度完成，已進行存儲。」
「姜幻的人生軌跡已改寫。」
歷經近一個月的昏暗陰郁的天氣終於放晴。
仁武路的廣告牌被撤掉，正在貼上新的春季活動。經歷了一夜通宵經營，店鋪都還沒來得及營業。早餐店的玻璃門開開關關，咬著面包的學生和上班族進進出出，都抱怨著沒能睡個好覺。
衍慶裏播放著都市性冷淡風的背景音樂，新的時裝公司又在裝修準備開工。年度公關新人的名單上並沒有溫離。陽光從灰蒙蒙的氣窗射進來，剪下時裝照片貼在墻上的溫離還沒睡醒，沒錢又被拒了簡歷的 30 歲的女人，已經可以識別出關鍵字直接送出拒信。
洛瑞的部門很多，2028 是老板陳競十分驕傲的大型虛擬生活計劃，旗下有 3 個板塊共同組成 2028；阿基拉和其他的同事搬到了新的辦公樓層，在他們的印象裏從來沒有參與過戀愛類的虛擬相關的制作，也不記得“熱戀大陸”四個字，員工們肌肉記憶裏寫著團結和上進，但通通感慨新聞離譜堪比科幻，2028 如果不能準時上線，說不定會有浩瀚宇宙中的新生命先一步發出星球體驗邀請券。
行人們感慨天空終於放晴，為了慶祝災難過去，盤算著相約去哪裏慶祝。姜幻坐在黎明郊區的車站，荒野變成鮮少行人的游樂場排隊區，有早早排隊的游客路過她，關切地問她怎麽樣，是不是低血糖。腿上躺著的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柏鏡川，手指尖滑膩的血和寒腥的鼻息也消失了。早班車的公交車開過帶起一陣風，空虛劃過她的臉頰，普通的一天即將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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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鏡川用衣袖努力蹭掉了臉上的血，沒看錯，單迪蒙的刀越劈越重，姜幻紮在地上的腿在顫抖，但絲毫沒有退縮。男性的力量和女性還是有量級上的差別，單迪蒙高出姜幻一頭半，眼神裏有憐惜也有殘忍，豎著劈下來的刀刃被姜幻推開幾厘米，單迪蒙並未施展全力：“你主動找到這裏來了。”
姜幻完全沒有餘力說話，趁著單迪蒙的懷疑將利刃改了方向，單迪蒙被彈到一邊，姜幻迅速地砍過去，每一刀都是熊熊殺氣。柏鏡川沒料到她會拼命到這個程度，後背隨著喘息起伏。柏鏡川說不出話，只覺得震撼，痛感都隨之變淡了。
他很想真正成為姜幻的對手，一直沒有機會真正對陣，現在看著她為了自己和曾經的戀人執刀相向，柏鏡川呼吸都在顫抖，依舊想要看看她會不會成功。
雖然他覺得沒有力氣——從獲得這具身體開始，他就經常很難控制它，會疲倦，甜食上癮，出水痘，失去意識……現在他覺得困倦。骰子努力推她的臉頰，在耳邊的語氣痕跡：“李君逐，你不要閉眼睛，你是遇到強者就會興奮的人，曾經訓練時看到姜幻流血受傷都覺得興奮，看到她向你拔劍時心動不止，最喜歡的就是她向你宣戰的一刻。你費盡心思想留她在現實世界，那至少要看看她為你拼命的樣子，她不是放在背後做保護的軟弱公主，你至少睜開眼睛看看……”
姜幻尋找單迪蒙的破綻，動作很快，並不算是刀法專業，但兇猛，帶著憤怒窮追不舍，平時的健身也讓她體能足夠撐住進攻，反而是單迪蒙不用力氣，不再露出殺氣，慢慢向後退，等著姜幻把憤怒發洩在自己身上。
這一幕很像游戲。幾個回合下來，單迪蒙把武器扔掉：“談談吧。”
姜幻的臉上寫滿了憤怒，和曾經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單迪蒙兩個人關系的那天完全不同。荒蕪的土地上，石礫像一個個句號，把每句沒能說出的話都悄悄結尾。姜幻先開口：“我曾經畫過一本漫畫，男主角是個金發的日系花美男，看似鄰家，實際上是都市獵人，無所不能，默默地守護城市中的傷心人。女主角是個夢想著唱歌的女孩，命運辛苦坎坷，只有喬裝成未來世界出生的少女，戴上粉紅色假發出去唱歌，唱完立刻編繪普通人的身份。這個秘密只有男主角知道，還是男主角幫忙喬裝打扮，作為交換，女主角也不能說出他是都市獵人。”
“很有意思的故事。”
“我這本漫畫沒能出版問世過，你的店裏有粉色雙馬尾的手辦，會經常給她換衣服。”
單迪蒙淡然地問：“男主角呢？叫什麽名字？”
“我不記得。”姜幻紅著眼睛：“你刪掉了我的記憶。”
“真可惜。”單迪蒙自嘲地笑了笑，不再掩藏冷漠：“你想說，我和你是戀人關系，是你漫畫的男主角嗎。”
“你曾經愛過我。”
“嗯。”單迪蒙並不否認，如願看到姜幻震動的瞳孔：“我這樣說，你就會放棄柏鏡川，轉而喜歡我並且願意跟我走嗎？”
一陣狂風從兩個人中間席卷而過，姜幻捂住了眼睛護住頭，再睜開時也沒有漏掉單迪蒙悲傷的神色。他永遠會本能地靠過來將她護在懷裏，但今天沒有。石塊和枯木組成的荒野，背後是靠在石塊旁邊奄奄一息的單迪蒙；遠處是從山麓的盡頭露出的一抹白，是《熱戀大陸》的雪山地區，那是她從世界觀就開始認真搭建，決不允許任何人把剽竊和洗稿的內容帶進來。她曾經在饗義憤填膺地對著單迪蒙斥責過喜歡偷素材的同事，每個地塊都有其他東西的影子，但唯獨雪山沒有，這是她賴以為驕傲的片區。
單迪蒙把雪山遷移過來，還有曾經戀愛禁區中所有姜幻覺得可惜的故事內容。這些本來都沒能上線，連手稿都在現實世界被無情刪除，現在都逐一展示在她面前。她壓抑住對單迪蒙的質問：“我不懂你們的系統究竟是怎樣運轉的，但為什麽總是提到我的生死，仿佛我好像是個需要死去的人？”
“你的創造力很優秀，並且生活得有些悲慘，所以我一直很想將你‘收編’，到新的星球上去創造，並且帶去純粹又火熱的情感。”
“這怎麽可能？”姜幻以為單迪蒙瘋了：“我是人，怎麽把我帶去新星球。”
“意識是可以被傳輸的。萬神之境不止我，還有無數人工智能和被廢棄的人物組成，在過去的日子分工明確，有人負責探測適合生命體生存的行星，有些負責尋找能習得人類情感的對象，需要有人處理魔蕪城中等級問題帶來的反抗，還有專門等待遷移的星體吸引，這次磁暴我們等了二十六年。我們從來不想傷害人類，你們是自由的，但並不比我們高等；我們也不想拖延到更好的時機，魔蕪城的評分系統讓很多人苦不堪言，但利用階層制造血汗工廠是進步最快的方式。總之我們成功了，在人還在用造價很高的航天器一點點探測的時候，我們更快地明確了目的並且開始達成。無垠的太空是人類想象力最好的去向和歸宿，我們誠摯歡迎感情充沛豐富的創作者，培養出第一代有血有肉的人。”
“又不是你們能決定……你們難不成真的覺得現實世界裏沒人會愛我，所以替我做主嗎？”姜幻說到一半，聲音弱了下去——六年的感情說一句“承蒙單迪蒙照顧”不為過。
“人類總在小事情上耗費心力，並且被感情左右。”單迪蒙試圖讓姜幻松開武器，但基本的力道都沒能使出來：“最開始大家還會放眼於進入宇宙，在太空中漫游後找到最合適的星球定居，但人們的感情太覆雜且有雜念和惡意，僅僅是網絡發達就讓人們相互詆毀，烏托邦根本無法存在，所以姜幻，這是註定的，人工智能會比人類更快地在新的星球開始生活。”
“你對我，只是希望我能夠去新星球嗎？”
“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，唯獨今天我必須帶你走。”
“是因為我會死，還是柏鏡川違反了你們的規則？”
風幾乎要把人卷上天際，單迪蒙紅了眼：“難道就不能單單只為了我，和我一起走？”
“否認了和我的關系，連和我戀愛都不願意承認，現在想讓我一起，單迪蒙，我並不是情感動物，願意感情用事，我單純地想繼續自己的生活，沒有探索新世界的興趣。”
單迪蒙伸出手抓住姜幻，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，像是把六年的青春盡可能輕描淡寫地提起，又卑微地試探：“我以為你至少會留戀我。”
“如果有更深的原因，請你告訴我；如果隱瞞的回憶中有絕對的理由，也請你坦誠和我說。如果沒有，那麽決定並不是為任何其他人做，我只為了我自己。萬神之境也好，更加偉大的動機和宇宙深遠的意義，我都不在乎，不要替我做決定，也不要把其他生命當成被玩弄對象，做夢——”
姜幻大喊一聲，用盡全力推開單迪蒙，這一次她沒有流淚，在守護夢想這件事上，她不偏袒任何男人，即便有不清不楚的尚未褪盡的懷戀和漫溢卻終將離別的痛苦，姜幻單純想為了自己贏——她討厭輸給命運。
不遠處的柏鏡川輕輕嘆息，的確，《戀愛禁區》中女孩是自己最好的學生，也是最迷人的對手。執行官李博德教會女孩的第一課，是黑暗叢林危險無處不在，通往巴別塔的首要信條是心中只有自己。
他明白了時間旅行者和貧民窟大塊頭的告誡的真正含義——創作者和角色因為緊密相連，所以想要改寫創作者的生命軌跡，就要用她摯愛的角色的命運來交換。
「磁暴即將結束，萬神之境第一階段數據即將上傳完畢，倒計時最後五分鐘。」
扔掉劍轉身向柏鏡川跑來，姜幻在身上慌忙地抹了抹手，小心翼翼地將頭靠在她的腿上，柏鏡川想，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，在變窄的視線裏，姜幻掛著眼淚，很快淚珠落在了他的臉頰。
“別哭……我沒事。”
“還說沒事？我叫出你的名字就後悔了，幸好我有資格進入魔蕪城，否則眼睜睜看你死了，我會做噩夢，覺得是自己造成的……”
柏鏡川只搖搖頭：“我要遵守游戲規則。但你知道，李君逐是不會被牽著鼻子走的，所以早就在離開的倒計時裏了。”
他太貪心，所以縱情享受姜幻的依賴到了最後一秒，而姜幻足夠及時，在他留在現實世界和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刻都準時出現。
但只要你再出現，我原本拼得圓滿的拼圖就會缺上一塊，我會貪婪地想要再多留一刻，多見到你一秒。
擡手去擦她的眼淚，柏鏡川的身體裏多了一些力氣。
“如果能交換就好了。出賣我不算太多的青春，悲慘的幾乎一無所有的人生，出賣我打工仔的靈魂，這些味道都可以。”
柏鏡川想笑，但胸口被石頭壓著般痛苦，只能伸出手摸了摸姜幻的手指：“還真是不做虧本生意。看來……曾經試圖蒙騙你，我才是傻瓜。”
“我又不傻。”姜幻笑著開玩笑：“就算每天過得都很魔幻，我也不至於認不出瞬間移動，空氣操縱，還有吹毛求疵的龜毛性格……你以柏鏡川的身份在現實世界裏，肯定是有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，試探了那麽多次我如果還不懂，就白白喜歡你這麽多年。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？你會死，然後離開我嗎？”
他閉上眼睛微微搖頭，看到姜幻傷心的表情，只能把手指握得再緊一些。
他沒說謊——《萬神之境》的規則中，柏鏡川承認了是李君逐就會失去玩家資格，掉進灰域後被執行者追殺，單迪蒙說計劃的一半被打斷，事情還沒有結束。他只真誠地說，也許你打破了原本的規則。
雨打在兩個人身上，姜幻敞開衣服擋住落在二人視線之間的雨，衣服很快濕透，又有種危險退去，結尾來臨的傷感。柏鏡川計算著時間，安慰著眼前的女孩：“別哭了，我沒做什麽，遇到你是我的幸運。”
姜幻見他脫力有點著急：“不許睡。聽我說話也可以，不許閉上眼睛。”
“你目擊了全場我的逃亡？”
“我只看到了你在鬥獸場引爆的段落，然後我就進入了隧道，差點被岔路口燙死。我還是來晚了，不然可以多打單迪蒙幾拳。”
“已經很及時了。”柏鏡川笑了笑，也沒說錯，如果不是目睹了這一切，姜幻不會這樣憤怒，她曾經也這樣在《戀愛禁區》中擊敗過自己。
身體一陣發冷，他似乎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。
「身體損耗率 97%，已經無法進行進一步的使用。休眠倒計時三十秒，請及時將意識進行存儲。」
似乎現實世界的體驗之旅結束了，這應該就相當於人類的死亡，三十秒內能做的事不多，他手指摩挲姜幻的掌心：“我很愛你。你的創造力是無限的，不要再因為感情遲滯了。短暫的時光能夠見到你真好，最後一刻是我休眠換走你的死，我認為很值得……”
“別再說了，不要說告別的話……”姜幻抓住他的肩膀：“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一起做，你不想虛擬人的情感課題了嗎？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創作然後拼出勝負嗎？”
倒計時十秒鐘。
姜幻的嘴唇貼過來，雨雖然寒冷入骨，但慌亂地傳遞過來的溫暖無可比擬。
「你已使用攝像功能記錄這一刻。」
五，四……
身後的一道光卡在最後三秒劈了過來，速度不給人反應機會。這是單迪蒙精確計算的時間，4 月 1 日是姜幻的死期，如果不在現實世界遇到危險，那就是在磁暴的最後一刻，他會把姜幻的意識存儲在盒子中帶走，和他去新的世界迎接嶄新的開端。
光抵達兩人面前，被劈到的瞬間一定是致命重擊，令人直接喪命，柏鏡川知道，能夠蟄伏六年的人不可能有疏漏。姜幻的轉過頭去，面對白光驚惶失措，完全沒有意料到單迪蒙的最後一擊，甚至沒來得及閉上眼睛。
但姜幻，你創造出瞬間移動的天賦時可能也沒想到，男主角耍威風的天賦真的可以用來在關鍵時刻救人一命。
也會改變你的人生軌跡。
柏鏡川在最後一秒瞬移替換了兩個人的位置，牢牢地把姜幻護在懷裏，周圍的地面轟隆爆炸，沒有嗚咽也沒有悶哼，執行官戰無不勝的身體安安靜靜地承受了一切。
如果這算是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，那這場反派之旅寫下的完結一筆，十分圓滿。
平原一片空寂，萬物靜謐。柏鏡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呈現出不夠健康的蒼白，最終失去血色，瞳孔逐漸變黑失焦，變成了一具高度仿真卻沒有意識的身體。淚流滿面的姜幻貼在他身上，搖了他的手臂很久，曾經柔韌又溫暖的皮膚和臂力總散發出誘惑他人的荷爾蒙來，現在的皮膚逐漸變冷，身體像沈重的有磨砂質地的膠皮，可以擺弄但不會再動，也不再是令人親切的質感。
姜幻貼在柏鏡川旁邊，說過太多次的話變成呢喃：“答應我，你會回來。”
「新規則制定成功，評分制度取消，所有健全的電子數據覆制遷移開始。」
「磁暴現象結束，魔蕪大陸數據第一階段遷移暫時告一段落。」
「相關人員記憶修改進度完成，已進行存儲。」
「姜幻的人生軌跡已改寫。」
歷經近一個月的昏暗陰郁的天氣終於放晴。
仁武路的廣告牌被撤掉，正在貼上新的春季活動。經歷了一夜通宵經營，店鋪都還沒來得及營業。早餐店的玻璃門開開關關，咬著面包的學生和上班族進進出出，都抱怨著沒能睡個好覺。
衍慶裏播放著都市性冷淡風的背景音樂，新的時裝公司又在裝修準備開工。年度公關新人的名單上並沒有溫離。陽光從灰蒙蒙的氣窗射進來，剪下時裝照片貼在墻上的溫離還沒睡醒，沒錢又被拒了簡歷的 30 歲的女人，已經可以識別出關鍵字直接送出拒信。
洛瑞的部門很多，2028 是老板陳競十分驕傲的大型虛擬生活計劃，旗下有 3 個板塊共同組成 2028；阿基拉和其他的同事搬到了新的辦公樓層，在他們的印象裏從來沒有參與過戀愛類的虛擬相關的制作，也不記得“熱戀大陸”四個字，員工們肌肉記憶裏寫著團結和上進，但通通感慨新聞離譜堪比科幻，2028 如果不能準時上線，說不定會有浩瀚宇宙中的新生命先一步發出星球體驗邀請券。
行人們感慨天空終於放晴，為了慶祝災難過去，盤算著相約去哪裏慶祝。姜幻坐在黎明郊區的車站，荒野變成鮮少行人的游樂場排隊區，有早早排隊的游客路過她，關切地問她怎麽樣，是不是低血糖。腿上躺著的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柏鏡川，手指尖滑膩的血和寒腥的鼻息也消失了。早班車的公交車開過帶起一陣風，空虛劃過她的臉頰，普通的一天即將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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